中国的统计资料不清楚,但据美国的数据,强奸案绝大多数都是熟人所犯下。正因为是熟悉的人,有的还是亲密的异性朋友,造成证据确认和定罪的困难。性侵和强奸自古就是重罪,原因也很简单,给被害者造成的痛苦太大,不仅仅是身体受伤,最可怕的还是心理甚至灵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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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文章探讨了还原“性侵”这件事的复杂性,主要是从女性心理的角度,说明现实中的性行为往往充满矛盾。引用了几个故事还有现代心理学的相关知识,作者亦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表明受到社会文化和具体情境影响,性侵事件中往往充斥矛盾、谎言甚至言不由衷,想要获得客观的认识,探明真相,必须从当事人双方面去聆听。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有些悲哀的是,女性是自愿做爱(台湾称合意性交)还是性侵受害者,往往在一念之间。如果我们用中国的思想来表述,这实际就是一个“名实相符”的问题。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接受一个性侵故事的混乱与矛盾
作者:刘璧嘉 亚际文化研究国际硕士学位学程学生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我是一个强奸的受害者和过来人,那么多年以来,我对事情最深刻的体会是:我的记忆有多正确?我的叙述有多少是为了完成自己心里的剧本和维持自己的形象?为了述说一个平整的、让自己舒畅的故事,我又会如何裁剪那些复杂的情绪和细节?到底同意和不同意,“要”或者“不要”,自己是否清楚?可否两者是夹杂在一起的?事情是否真如教科书上所说,所有东西都是黑白分明,一清二楚:no means no, yes means yes?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no" means......???
性行为经常充满矛盾,同意/不同意的界线有时并不那么明确,说真的,当你要跟一个人做爱时,有多少次会正式地问:你同意和我做爱吗?同意我亲你吗?同意我抱你吗?......其实很少。事情的发生往往是互动的、非正式的,因此也是经常充满误会的。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例如有人可能认为,你请我回家睡觉就是暗示了我可以和你做爱,你和我跳舞你就是对我有了好感。最ZhengZhi(莫谈国是的两个字,故标注拼音)正确的答案当然是说:“跳舞不代表有好感,睡在你床上也不代表我一定想和你做爱。”这样的教科书答案一定没有错,甚至我也同意我们的世界应该迈向这种清晰明确的情欲表达和交流:yes means yes, no means no。但问题是,世界和理想总有一段距离。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人类学家库利克(Don Kulick)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No》,讨论的就是到底在甚么情况下,“no”其实不一定是“no”?其中,我记得有里面有引述一个数字,至今看来还是让我非常惊讶/伤感/担忧/无奈。当问及女性大学生是否曾在性爱当中口是心非地说过“no”时,超过一半(68.5%)的女生说,她们有在性爱当中说“不要”,但其实她们想说的是“要”。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为什么那么矛盾?女人天生就是如此复杂吗?其实也不是。我相信,里面有一部份是性爱中有共识的扮演游戏,透过说“不”去让性爱更加刺激。我认为,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下,那是没问题的。但还有一部份更加复杂的,而且大家都不敢讨论和触碰的是问题是:“一个人(特别是女性),有可能在‘不是’性爱扮演的过程中,透过说‘不’去说‘要’吗?”也就是所谓的“嘴巴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是否存在?而答案却也是有可能的。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女人敢于在性里面说“要”吗?如果我说“要”,我是否就是淫荡呢?说“要”之所以那么难,是因为女性总是被教导着要“矜持”,说“要”就意味着要承认自己身体的性。对很多女生来说,那是很害羞的事情。很多情况,有些人明明就很想要,但碍于怕说出“要”这个字,口里虽然说不,但身体却处处发出矛盾的暗示。于是我们都可能听过以下类似的搞笑故事——例如有男生跟我说有女生去他家睡,还睡同一张床,但那女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表示“来借宿而已”。我的那个男生朋友是个老实的女性主义者,因此没有趁机和那女生做爱。但事后女生却在外抱怨我朋友,说感觉“很受伤”,因为“我做得那么明显,他居然没有没有上我”。我朋友当然会喊冤:“明显个屁啊!”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这个故事听起来轻松又搞笑。但“不会说”‘不’或不会说‘要’,在现实中其实可能导致诸多悲剧与误会。以下我可以说一下自己的例子。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yes" means......???
我是一个强奸的受害者和过来人,从那事情发生直到现在,刚好是十个年头。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强奸我的人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玩耍一起温习一起聊心事。他是一个颇为风流和好看的男生。可是当年的我只喜欢女孩子,是一个lesbian。因此,就算他和我有多亲密,我一直都把他当成是兄弟。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我的第一次出柜是对着他出的,当年的我一直把这个女同志的小秘密紧紧保存,却会对他坦白,那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所以当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我是很矛盾的。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当年我有说不吗?我有,我很明确的说我不要,我甚至有尝试挪开我的身体。但其实,我当下实在没有想过他会动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因此,当他以熟练的手势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时,我几乎只会害怕、只会发呆,“强奸”这个字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我的字典里,我更没有想过这个字会存在于我和他的关系里。我心里面一直在跟自己说“这不是强奸、这没可能是强奸”。但事情越发激烈,不够几分钟我就意识到事情很过份,但他却是笑笑地说:“你不想让我快乐吗?”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我几乎就呆住了,我怎么会想让他不开心呢?我怎么会想让他失望呢?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跟他说:“我想让你快乐,但......”,话没说完,他就“动手”了。这强奸因此就在我“yes”下发生了。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那到底我们之间有“合意”吗?我同意吗?我不同意吗?说真的,至今我还是会有浮动的时候,但我接受了,自己其实就是那么矛盾,而那个同意/不同意,本来就是夹杂着的,我有同意的部分(我想让他快乐),也有不同意的部分(我不想和他性交!),而不同意的部分当然居多。但这个复杂的“yes”和“no”,却其实在我之后的日子,被裁剪、被模糊。以导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承认那是强奸。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把强奸说成是不是强奸”自我保护机制中的记忆删掉术
我和他的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他是我的朋友,是我最信任的人,是我作为一个女同性恋者在当时能维系着世界的最后一根绳子(我只能对他出柜)。因此,一次强奸并没有就我们变成壁垒分明的被害者和受害者。我很明白,如果我对他提出公开的指控,不只是他会名誉受损(他现在是一个律师),更重要的是,我会失去我最好的朋友。我从当时到现在,都不想把他的名字公开。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我是斯德哥尔摩候群症吗?或许是,或许不是,明眼人会觉得他根本不是我的朋友,我没可能护着他,更可能会谴责我这种包庇强奸犯的行为。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但其实我并不是护着他,我是护着自己。文章源自https://www.hoomuu.com博闻网博闻网-https://www.hoomuu.com/2485.html
在事情发生后的头五、六年,每当别人问起我为甚么忧郁,我都会把强奸事情说成是分手,是情伤,是“我爱的人不爱我”。为甚么我要护着强奸我的人?其实我不是想护着他,我是想保护我自己而已。因为我内心知道,一旦我承认自己是被强奸,我就要面对“好友出卖我”这个事实,而这其实比“承认自己被强奸”更为痛心,更为不能接受。
我的内心太清楚明白,若承认“他强奸我”,我几乎会对所有的关系、所有人、所有友情/爱情,都不再信任,我不会再有能力相信人。我的内心防御机制非常的奇妙,那五、六年间,我把自己也哄骗过去,跟别人说那只是一次“打野战”、“情侣互动”。
此外,在一般的受害者论述底下,被强奸的人总是会被“可怜”、被认为“很弱”、“没有保护好自己”、“被糟蹋了”。我不想看到外界对我投以那种可怜的目光,说我“很惨”。我不想成为一般主流论述中那些“很惨的”、“不会防狼术”、“连救命和不要都不会叫”的柔弱女生。因此,我的大脑也一直催眠着自己不要去承认那是强奸,更不要承认自己是受害者。
我宁愿我是一个刚烈的、潇洒的、豪迈的、对人还有热情、敢于相信人与人的关系的女生,也不要接受“他强奸我”/“他利用我们的友情”/“我信任的、identify的人是一个ass hole”。
什么情况会说什么话
我的记忆会哄骗我,会自我删改,现在我知道。而这些自己对自己的谎言/言词不一/证供不符,其实并不是我有意的或我苦心积累的心机,事情其实是很无意识的,而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现在我当然可以很坦白地把事情定调成强奸,但其实,在此事发生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办法觉得那是强奸,直到他和我道歉。
他来短信和我道歉时,我泣不成声。那不是恨的眼泪,而是因为,在那一刻,那些多年来所压抑下去的我反抗的,说“不”的片段通通都跑了出来。当下我才知道我压抑了那么多,而那种被压抑片段的释放,是因为我心底里已经知道我再没有压抑的理由——连他都承认自己是强奸了,我还需要/可以逃避承认那就是强奸吗?我一方面感到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感到更强大的悲哀。要承认自己被强奸和被好友背叛,一如我潜意识的所料,一点都不好过。害怕交往的问题一直在持续,我无法谈恋爱,甚至无法相信任何人,不过,幸运的是,我知道了问题的起源,我就开始可以着手解决它。(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跑去了念性/别研究和投身妓权的争取)
事件发生了那么多年,我也似乎开始克服了,它铲除了我对所有关系的信心,让我学会了绝望,但也同时让我学会了去更加珍重与感激身边那些对我不离不弃的好朋友,因为那不是必然的,而是缘分,也是需要抓紧的去栽培的关系。
今天,我也很庆幸自己可以如此冷静(甚至可能是反弹地冷漠,我并非还没有伤口)地把当年发生的矛盾慢慢理清。但这个事情教会我的是:如果我可以为了保护自己(及我所喜欢的他的那个形象),把所有说“不”的部分删走,把故事中不平整的感受剪掉,哄骗自己那强奸不是强奸,那我又能否把所有的东西反过来操作?就是说:既然一个人能把“是强奸”说成“不是强奸”,一个人又是否可以为着保护自己,而把“不是强奸”说成“是强奸”呢?而,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把不是强奸说成是强奸”可能吗?为什么?
或许我可以说我另一个朋友的经历让大家比较一下,希望把事情弄得更为立体。她也经历了与我类似的事情,不过,说类似也其实不是很准确,只能说她的经历也很复杂。
她,我的朋友,当时就幽幽的告诉我,她把上司给睡了。我问她,“那你是自愿的吗?”她支支吾吾,只是吐出一句:“我想升职。”
或许,有一部分是自愿的,有一部分不是。她承认她当时很迷糊,没有想清楚,虽然那是“自愿的”,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舒服,一点也不爽,也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老板。但同时,她似乎也不想深究:“就当成是做一次加班超时工作吧。”反正我们都知道,在工作当中,一个人总是需要做许多无用的、非份内的工作去讨好老板:有时要帮老板泡咖啡、买东西啊、买生日礼物、收拾房子,做免费的搬运工等等。不论男女,多少在职场上都要硬着头皮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不过这次的是性工作罢了。我的朋友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至少不是那种“闻性色变”的人。她并不反对性工作,因此,在加班前面加一个“性”字,没有让她觉得这个加班的性质更加厌恶,因为额外的工作与加班本来就已经很厌恶了。对我朋友而言,加班是悲哀的但无可奈何的事,但无可奈何的点是在于“加班”,而不在于“性”。她没有把事情看得特别创伤,她只是有点不满,就像一个“(不)自愿”加班的打工族一样。
直到她的男友发现了这个事情,并说她出轨,要求分手时,她就崩溃了。她与男友说,她是被迫的、被生活逼的、被老板逼的,事情因此变成了“我老板强奸了我”。
我并不是说她说谎或不道德,甚至,我认为她也清楚自己有矛盾的地方,因为“自愿”和“不自愿”在某些情况就是混合的(注意:我并非说所有的性都是含混的,有时候,事情是很清楚的、黑白分明的;但也有些情况,其实很复杂)。在她男友不理解的情况下,在和男友的关系要破灭的前提下,把复杂的事情定性为“强奸”,的确比说成是“性工作”要有利。我很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叙述。只能说就算是像她那样勇敢和聪明的女子,在那一刻都垮下了。自我防卫机制再次启动,记忆和叙述继续修改,那不是她的错,只因这个世界和她的男友,都没有耐性听她说她的矛盾与复杂。
我不想指控我朋友说她是堕入了“受害者位置”,拿“受害者光环”来做自我防卫,我更不认为她有存心的“撒谎”。为什么没有人问问她:何以要自我防卫呢?是什么阻碍着她把那个复杂的故事说清楚,就逼着她要自我把经历裁剪成为是强奸或者不是强奸?在我自己的经历当中,我认为:一日不把事情里面的含混说清楚,一来是对事实的不尊重、二来(也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复原毫无益处。
我们能否先松开那些“受害者”和“被害者”的标签,先听一个故事,再去判断谁该死、谁逼谁、谁撒谎?若我们在没有开审之前,就先断定受害者的供词一定准确,然后其余的什么都不听,其实很容易冤枉错了好人。同样,看到受害者的供词有摇摆/矛盾/含混时,若逼着对方要说一个平整的故事,又是否真的可以还原那个矛盾的“真相”?
我们应该对被害者那矛盾混乱的心理状态有多一点谅解,而不只是指控那是恶意的撒谎,我们要理解到撒谎背后的苦衷,同时也要对被撒谎时所伤害到的他人(很多时候指的就是所谓的“伤害者”和“帮凶”)有同样的耐性和理解。我们也能否带着同样的耐性,去听双方供词,再做定论,并且不要先入为主的觉得受害者的供词一定比较可信?受害者旁边的那些所谓亲密朋友/男友/女友啊,那些嘴上说着要站在被害者那方为她们说话的人,又能否接受事情的混乱、矛盾,以及被害人心理的创伤和“撒谎”,以最冷静的姿态去审视两方供词,而非一副正义的样子想要“代受害者发声”?我们这些旁观者,又能否先不要起哄,给予被害者最大的空间去亲口说故事,哪怕那个故事是如此复杂,甚或肮脏,我们都可以按耐着性子不要盲目指控。最后,当事人又能否加油一次,鼓起勇气,把矛盾和复杂心理都说清楚?矛盾是很正常的,混乱的感觉不是错,事情本来就可以很复杂。但我们必须面对最脆弱的自己,才能还所有人以及自己一个正义及公道。而我总觉得,要走出伤害,也必须从坦承这一步开始吧。
来源:苦劳网
